“后真相”背后的算法权力及其公法规制路径
肖冬梅
(湘潭大学法学院教授)
操控民意是驱动“后真相”的关键力量,其实现有三步:先根据数据隐私群分选民,形成有不同偏向的群体;再利用个性化算法实现“千人千面”的信息推送,构筑信息茧房;最后通过精心选择、制作内容以搭售操控者意图,引导选民群体投票。算法本身不透明导致算法黑箱乃至算法霸权,数据本身又带有社会固有的不平等、排斥性和歧视痕迹,算法权力得以形成。算法权力带来的风险主要体现在:信息茧房效应蕴含群体极化之虞、“后真相”导致民主选举告急、“人群捕捞”恐慌冲击正常交易秩序、“算法共谋”催生限制竞争与垄断风险、算法偏见与歧视加剧社会结构固化。推动“后真相”的算法权力兼具软权力和资源权力属性,是一种弥散性权力。算法权力亟待技术与法律联袂治理,公法应主要通过强化行*监管权和国家数据主权来规制算法权力。
后真相;算法权力;公法;规制路径
与年欧美*治领域三大黑天鹅事件——“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”、“英国脱欧”、“意大利修宪公投失败”几乎同时令世人侧目的,当属“后真相”一词。虽然早在年“后真相(Post-Truth)”这一表达就已出现在美国《国家》杂志,年《后真相时代》(ThePost-truthEra)一书也已问世,但直到年这个原本令人并不太在意的词汇才成为英美*治评论的热词,《牛津英语词典》将其选为年的年度词汇。
“Post-truth”中的“post”意指“超越”,即“真相”不再那么重要。《牛津英语词典》将其解释为:“客观事实的陈述,往往不及诉诸情感和煽动信仰更容易影响民意”。事实上,“后真相”现象不只出现在欧美大选和公投中,在全球各主权国家的社会*治生活中这种现象越来越司空见惯。伴随“后真相”时代的到来,原本支撑真相的两大基石崩溃,即作为普世性的理性原则以及作为经验性数据收集、统计、分析的客观性结论被广泛质疑。“后真相”背后是什么力量在操控民意、引导舆论?这种力量对人类社会意味着什么?是否需要规制这种力量?带着这三个问题,本文不辞浅陋,试图给出自己的解读,以期抛砖引玉。
一、“后真相”时代民意如何被操控?
英国CambridgeAnalytica公司擅长运用大数据分析人的心理并引导群体行为,其在特朗普当选、推动英国成功脱欧等*治事件中功不可没,可谓“后真相”时代的重要推动者。CambridgeAnalytica公司曾宣称其使用数据驱动通信的革命性方法,成为特朗普胜选中不可分割的部分。事实上,英美多起大数据驱动的*治事件意味着,看似客观的数据与算法,并不一定带给选民真相,也有可能引领选民步入误区,选民的自由选举权都可以被精准操控。那选民是如何一步步地被引导和操控的呢?条分细缕可知,这个过程涉及三个核心步骤:一是根据数据隐私类分选民形成有不同偏向的群体;二是利用个性化算法实现“千人千面”的信息推送构筑一个个“信息茧房”;三是通过精心选择、制作内容以承载操控者意图,引导选民群体进行投票。
(一)依据在线裸奔的数据隐私类分选民
随着智能终端的深入渗透和广泛应用,各种数据被永不停歇地记录、上传、挖掘,人与人之间直接交流的范围在缩小,而人机交流(包括人-机-人模式)的范围在扩大,我们每天通过机器跟他人接触,从日常的打招呼、聊天、点赞、评论乃至互怼。大数据本质上意味着我们所做的一切,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,都留下了数字痕迹。通过跟踪数据痕迹进行数据画像能够呈现用户的姓名、性别、年龄、兴趣、学历、职业、信仰等客观状态,再借助心理学知识和模型准确地“画出”用户主观上的偏好,结合用户的客观状态与主观偏好,从而群分用户。基于用户行为数据的分析,把不同性格的用户归为不同的群组,更能实现后续的精准推送。
(二)个性化算法推荐使得“信息茧房”“回音室”效应加剧
目前的个性化推荐算法大致可以分为四类,即基于人口统计学的推荐、基于内容的推荐、基于关联规则的推荐以及协同过滤,有些社交媒体、聚合平台乃至民意操控者不仅善用这些方法进行个性化推荐,甚至还能很好的结合用户性格特征进行有针对性的信息推送。专利申请“一种基于OCEAN模型的个性化推荐的方法与流程”就详细地描述了如何结合用户性格实现个性化的精准推荐。这类专利申请目前增长颇快,这意味着其广泛应用将接踵而至。
美国学者尼葛洛庞帝在其年出版的《数字化生存》中曾经预言了数字化时代个性化服务的可能,并将之命名为The DailyMe。但由于技术的限制,基于算法的个性化服务直到如今才变得普遍,尤其是随着算法个性化推送资讯常态化,“信息茧房”、“回音室”效应加剧,成为社会